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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鹊南飞番外】【张佳乐中心】南归

G文解禁,七夕想更点东西,没CP,就七夕前夜放出来吧。

写不出新文,不开心。

捞一下自己预售中的本子,宣图戳此


乡关殊可望,渐渐入吴音。——唐·顾况《南归》

时间线按正文走。

 

1938年1月16日周日

所有要转移的物资里,书是最多最沉的,而且件件如珍宝。这些承载历史智慧的结晶,要在战火硝烟中仓皇转移,一路裹挟尘土,一路跌跌撞撞,还要经受难以估量的破损和遗失,想来太令人痛惜,却又没有更好的法子。

张佳乐来史语所帮了林敬言一整天,从早忙到晚,这回歇一阵再忙一会,今天大概就得收工了。他不忍心坐上装书的木箱子,所有的学生都是这样,都顾不得什么脏与不脏,一股脑儿席地而坐,就够他们养精蓄锐的了。

林敬言也坐在张佳乐旁边,冬夜里他们都冒着劳作后的热气,倒也不觉得凉。林敬言擦擦汗,盘算着这三百六十五箱书要运去昆明,忽然想到什么,便朝张佳乐随口说道:“哎,我记得你就是昆明人啊。”

“唔,对。”张佳乐含混回答,“还有我原来直系的小远,还有那个唐昊,都是的。”

“啊哈,那个唐昊啊。”林敬言怎么不记得,当年唐昊刚入学,便给了自己好大一个没脸,虽然很快被他同系的孙哲平收拾了,自己也表示不在意,可唐昊从此给他留的印象,哪这么容易忘掉呢。

据说唐昊还跟那个邹远关系挺不错的,想想那老跟在张佳乐身后羞答答的小学弟,林敬言不禁失了笑,感叹真是一种米养百种人。

“昆明——”遥想这些书和他们这些人跋山涉水的归处,林敬言一声喟叹,“对你来说,算是回家了吧。”

“回家么……”张佳乐苦笑,“老林啊,这样的情形下,我还真不想回这个家。”

都说昆明四季如春,可没在外地生活过的本地人不会明白,自然也体会不了家乡的幸福。张佳乐第一次外出求学,看到漫山红枫银杏、天地银装素裹,激动得像个傻子,然后很快被凄风苦雨冻成了真傻子。他只好成天裹成厚厚的一团,吸溜着永不停息的鼻涕,一边发了狠地温习,一边盼着有朝一日能回家。

战乱年代回一趟遥远的家实在奢侈,气候和饮食催生了张佳乐浓烈的思乡爱家情。倒不是说学校不好,学校哪都好,就是天气受不了,所以回家这件事本身,单提起来,都能带给张佳乐莫大的幸福。

这种感受,来自岭南的黄少天举了满是冻疮的双手双脚,表示不能更赞同。

可这次不一样啊,卢沟桥的枪声响起以来,他们不断听到熟悉的城市陷落,不断听到侵略者种种骇人听闻的恶行,不断听到节节败退的消息。

他们先是从京津一带逃到长沙,一学期不到,便又要退去昆明,背靠祖国西南国界,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自己跟着学校也在不断迁徙,家人的书信很久没来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好。倘若自己回去,看到了全然陌生的模样,甚至得到什么更坏的消息……

张佳乐全神贯注地想着,一边无意识随口吐出些词句,也不知自己究竟说了多少,又给林敬言听去多少。

于是林敬言两指一拈,轻轻给张佳乐弹了个脑门嘣儿,止住他的思绪:

“傻瓜,都想些什么呢。”

林敬言把目光投向窗外,窗外夜色深沉,却有皓月当空,足以慰藉寒夜的迷惘【1】。

他放缓了语气,似是宽慰张佳乐,又像在宽慰他自己:

“往远了说,家国犹在,脚下即归程;往近了说——”

他说着便起身,又一次弯下腰,两手扶稳箱子底:

“乐啊,这一箱挺沉的,过来搭把手呗。”

“——哎。”

 

 

1938年2月20日周日

从长沙徒步昆明的第一天,太阳渐渐西斜。

“把包给我。”唐昊臭着一张脸对邹远说。

邹远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前两天他偏不巧发了烧,这会儿虽退得差不多,可身子还是虚的。他足足反应了好一会,才知道唐昊说的是什么意思,本能地摇头就要推拒。

“少废话,给我。”唐昊不让他拒绝,说着便使了蛮力抢。

动静有些大,惹得前面孙哲平张佳乐都回了头。张佳乐瞧见邹远的模样就恍然,心里怪自己有些大意,回去好声劝了学弟把包褪下来。唐昊正要来接,孙哲平伸手便一把抢过,不由分说地命令:“轮流。”

张佳乐瞧瞧太阳,估摸着今天行程,正是最难坚持的时候。他们一路向西,已走过漫长的一整个白天,今后不知多少日子,都要日复一日地把今天重演,很有些修行的意味。

他循着自己的目光,向更远的前方遥想,想起公共必修的国文课里诗仙歌咏的巍巍蜀道,不禁昂首吟哦: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许是此情此景太过贴切,许是声中带情足够引人,这一声吟哦仿佛石子投入清幽的水、飞鸟穿越静谧的林,鲜活的情绪如涟漪般一层层荡漾开去,文科的、理科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学生们一片接一片地纷纷应和,不久便一齐融为同一个声音——

“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他们从李白背到王昌龄,从杜甫背到白居易。文史那边的学生自己玩起了酒令和飞花,理工科的依然凭着自己的印象、或是凭着身边你一句我一句的提示和带领,和着脚步一步一句背着国文课先生划过的必备篇目。即将行至今天的终点,又是张佳乐跳上一个小土丘,扬起手臂领诵道: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2】

于是学生们同他一起重复着: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

咏而归啊。

此去山水一程,他们歌咏着历经千年仍熠熠生辉的诗文上路,他们心怀着硝烟炮火也磨灭不了的希望前行,心之安处即为故土,身之所寓即为立足——

不也正是一种,“咏而归”么。

 

 

 

 

————————————————

注:【1】1938年1月16日是农历十二月十五,正好是满月。至于当天夜里长沙的天气……查不到了,就当晴朗吧。

【2】汪曾祺《西南联大中文系》:“西南联大有一本《大一国文》,是各系共同必修。这本书编得很有倾向性。文言文部分突出地选了《论语》,其中最突出的是《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种超功利的生活态度,接近庄子思想的率性自然的儒家思想对联大学生有相当深广的潜在影响。”本文这一处时间线还没到西南联大正式落成,算是带了点私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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