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霭白云

Ah,you're an outcast.That's great.So are we.

——Timon,from TheLion King

 @东君出扶桑 本子《来日可期不可欺》G文解禁

林敬言至今还记得，当年他把方锐领进战队、磨合新打法的时候，前辈老何怒气冲冲朝自己质问的模样：

“林敬言，你把这蓝雨的小子带进来，究竟要干什么！”

老何是呼啸仅存的第一赛季前辈。联盟初期淘汰率惊人，能让林敬言称一声“前辈”的，没多久便剩不了几个。老何玩的狂剑士，技术是远不及孙哲平，卖起血来却一样的拼。他向来喜欢堂堂正正冲上去硬刚，几个和他一块初创的前辈也都这样，不然战队怎会有“呼啸”这么个嗷嗷叫的名字呢。

老何最看不惯的就是猥琐，不管在现实还是游戏中。林敬言因为职业特色，每回上场都不得不有一段时间的潜伏；所幸他出现时打得还算刚猛，关键是他已成为呼啸的核心，老何便也不说什么，只顾扛着重剑当靶子，给林敬言打掩护。

可新来这小子拿了个盗贼，打起来简直是完美诠释了“贼”的含义，哪有地儿藏往哪钻，打伤害全靠猝不及防的偷袭，滑溜溜的跟泥鳅一样气人。更可恨的是，林敬言还在配合他，操纵着呼啸的门面唐三打，跟这家伙一块躲躲藏藏，看得人糟心透顶。老何眼瞧着他们几个好友一块创立的战队，渐渐要变成自己完全陌生的样子，实在接受不来。

林敬言把方锐护在身后，好言好语向老何解释：“前辈，这个新打法虽然不好看，目前也在磨合期，战绩不会太好。”他顿了顿，尔后斩钉截铁地说：“但它是呼啸未来的希望。”

“就这？”老何气得吹胡子瞪眼，“就这畏畏缩缩的模样，你们也不嫌丢人！”

“能赢就不丢人。”林敬言难得固执一把，竟是毫不相让。他直视老何愤怒的眼睛，亮出他心底里最牢固的坚持：

“呼啸要的，只有胜利。”

那个赛季，方锐出道，“犯罪组合”初具雏形，呼啸甚至有了冲击季后赛的希望。

那个赛季，老何常规赛还没打到一半，便和队里声明自己要退役了。

林敬言也不多留。一是这前辈的性子有多硬，他早已知晓，也只能尊重前辈的意愿。二嘛……老何本就不是什么有天赋的玩家，撑到现在已实属不易，他的状态还在肉眼可见地下滑；更何况，如今呼啸逐渐成型的新打法中，老何的位置，确实在一点点地被挤压。

战队念着他创始人的情分，没怎么给老何施压。可老何自己也是个拎得清的，他受不了别人这样“宽容”自己，干脆亲口提出退役，不当呼啸的累赘。

赛季结束，老何离开时，林敬言正欲弯腰去提他的行李，却被老何拦下。

“别送，丢人。”

这是他在呼啸说的倒数第二句话。

倒数第一句是：

“你们的新打法，给我好好打出个名堂。”

“当然。”林敬言笑着回答。

一个被驱逐者自己离开，那不丢人；给别人好说歹说地请走，那才丢人。

老何退役才两年多，林敬言便感受到了他当年的无奈——何况现在的新人对战队和前辈没什么感情，他们的恶意是纯粹、是毫不掩饰的，也是理所应当的。

方锐为这事不知动了多少气，都给林敬言劝了下来。全明星他被唐昊以下克上之后，看着新任老板的神情，林敬言明白自己在呼啸的日子，差不多要到头了。

赖在队伍里尸位素餐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林敬言一边自嘲，一边带着浓厚的不甘，有一搭没一搭设想着退役的生活。

直到他接了意料之外的邀请，来到霸图。

林敬言不是没想过直接对上方锐的情景，可这情景并没有实现。第一回打呼啸，他们只在团队赛里见着，照面都没打上几次；第二回方锐干脆就没上场。

那天方锐发的微博他不是没看到，只是实在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张佳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留言说“来霸图，有你最熟悉的老朋友”，林敬言实在不希望他俩从老朋友，进化为同病相怜的老难友。

不希望的事终究会发生，方锐也成了呼啸的被驱逐者。

第十赛季的呼啸彻底抛弃了猥琐流，改为激进的正面刚，倒真是意外符合了战队名“呼啸”的初衷。

可这支如今嗷嗷叫的战队，也不过是叫得虚张声势，全凭选手的个人实力硬扛，像极了没头没脑只凭冲动行事的愣头青。林敬言看到自己这一场对的是唐昊，忽然万千感慨涌上心头：他好像是当年的老何，面对自己完全不认识的呼啸无所适从；但他有着比老何更浓厚的悲哀，因为现在的呼啸表面上虽强，可任谁都看得出它色厉内荏，连客场席的粉丝都噤了声，不敢理直气壮地疾呼声援。

呼啸的支持者并没怎么对林敬言恶语相向，毕竟不是所有的观众都像百花粉那么偏激。

而被百花粉丝群起攻之的这位，此刻正跟在林敬言身后，走进了南京街头一家鸭血粉丝汤。

刚进门，林敬言便娴熟地报上菜名：“我还是老三样，旁边这位再加个蛋，以及给他多点辣。”

然后，张佳乐便眼见着林敬言和这老板之间，气氛忽然凝重起来，像是什么大战来临的征兆。

老板拄着桌子恶狠狠地说：“林敬言！这次要再让你神不知鬼不觉付了账，我就不姓何！”

林敬言推推平光眼镜，不疾不徐地回应：“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然后你说了大半个月你姓老。”

老何理亏，憋得气不打一处，只好气呼呼进了厨房准备吃的，临进门还交待服务生，盯紧林敬言，别让他再有机会偷偷结账。

坐下来以后，张佳乐四下瞧了瞧，真的看到店里挂的支付码都被遮了个干净。

迎上询问的目光，林敬言回答：“以前呼啸的老何，玩狂剑士的，有印象不？”

“哦，是他啊！”联盟的狂剑士，张佳乐怎会不记得，“……样子变得挺多，我都没认出来。”

“做餐饮业很辛苦。”林敬言低了低眉，似有感慨。

张佳乐鬼鬼祟祟打量了周遭，然后凑到林敬言耳边，怕人听见一样压低了声音偷偷问：“你不能转他QQ微信支付宝什么的吗？”

林敬言坦然回应：“他把我全都拉黑了。”

“……”

“说起来，春节放假我陪小侄子看《狮子王》，”张佳乐吃着吃着随口聊起来，“看到有句台词，挺感触的。”

他于是放下筷子，掐尖了嗓门学里面的丁满说道：

“啊，原来你是个被驱逐者——太好了，我们也是！”

林敬言听了也笑：“哈，可不是，我、你，还有老何，这屋里的加起来，算得上是被驱逐者联盟了。”

“那我们俩来霸图的，大概能拼个组合——”说到这，张佳乐忽然想起什么，冲林敬言狡黠地一笑，“哎老林，我刚刚可是学了丁满哦？那你不就是——”

“噗！哈哈哈……”林敬言顿时被逗乐了，不得不停下筷子任自己好好去笑。张佳乐这小机灵抖的，明明比自己还高上三公分，怎么就理直气壮坑自己做了彭彭呢？

林敬言捏起木筷，用圆而钝的那头，往张佳乐脑门轻轻一戳。

张佳乐捂着不疼的脑门强烈抗议：“喂林彭彭，你怎么——”

“山猪的獠牙伸得远，”林敬言一本正经解释，“戳到你，不是很正常的吗。”

但是，同为被驱逐者，林敬言和老何，同张佳乐还是不一样的。他俩是因为水平下滑，被战队无情抛弃，只能眼睁睁看着呼啸变成自己陌生的样子。张佳乐算起来，大抵是个人爆发与全队脱了节，加上他对冠军的执着，竟可以说是因为水平太高，才被驱逐的。

林敬言很羡慕张佳乐，羡慕他到了霸图也可以继续操纵百花缭乱；可他也明白张佳乐太重感情，抛不下的过往给他带来了多沉重的枷锁。百花支持者有多捧他，到头来就带给他多大的伤害。

这么看来，福兮祸兮，竟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林敬言拿起玻璃瓶装的冰豆奶，向他如今的战友微微倾斜：

“是啊，乐，我们都是被驱逐者。”他展开一个笑，邀约的意味相当明了。

张佳乐拿起自己那瓶，欣然应约：“我们都有要攀登的荣耀石，我们一定会登上它。”

“一定。”林敬言回应。他心里那份退役的打算，还未同任何人说。

两个细长的瓶口交颈相碰，纠缠着彼此隐秘或昭然的念想，发出“叮”的一声——

“致敬，被驱逐者。”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他们曾被驱逐。

可他们还有闪光的梦。

纵使离开，也永不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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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那天，林敬言在几个服务生一刻不停的监督下，迎着老何X射线般的目光，带着张佳乐坦然离店。

老何一屁股坐下来，正要为这场难得的胜利长舒一口气，忽然服务生的一句话，便将那口气生生梗在了喉头：

“老板！那人的同伙，他他他，他在碗底塞了现金！”

老何惊得一跃而起，呆楞好一会，才反映过来自己又着了林敬言的道。

嗨呀呀，防火防盗防老林，怎就忘了防老林的同伙呢？

“呵，林敬言啊林敬言——”老何捏着电子付账时代难得一见的纸钞，又好气又好笑地骂他，“你可真是个老流氓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