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霭白云

中原将军孙x南疆祭司乐

无特定朝代和民族

孙哲平不得不下令，所有部下，原地休息。

他们刚刚经历一场极其惨烈的鏖战。烟尘滚滚，矢刃交坠，旌旗被血色的疾风撕裂，铠甲和鬃毛浸饱了红得发黑的血，滞重得让人几乎抬不起胳臂，分不清是来自敌人、同伴还是自己。

随着最后一名逃兵被斩于孙哲平剑下，敌军终于彻底溃败。这场尸横遍野的胜利实在让人无法庆贺，他们甚至连埋葬兄弟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拖着万分疲惫的身躯，拖上还活着的战友赶紧离开，以防敌人的援兵到来。

南疆的春天来得比中原大地要早，刚刚立春，天气便温热起来，密野和丛林缭绕着泥土的潮意。这对孙哲平他们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曝露于野外的伤口来不及处理，感染的风险笼罩着这支伤亡惨重的残军。南方地形复杂，深沟野壑会潜藏不易察觉的风险。好不容易行至一块只能说相对平坦的地方，孙哲平眼见部下实在不宜前行，便下令原地休整，自己不顾伤势，亲自把起了警戒的关。

训练有素的警觉不会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孙哲平面上神色如常，继续不紧不慢地用草叶擦拭重剑上的血，暗地里在全神贯注辨别一射开外微弱的脚步声。

一百，两百，三百……

估摸的数字不断增加，他也愈发拧紧了眉。对方人数大致与自己所剩无几的部下相当，且来意不明；自己的残军身心俱疲，还有不少兄弟重伤在身；要是来者不善，孙哲平很难有把握带领所有人全身而退。

孙哲平索性猛地起身，从旁挽来长弓，拉开弓弦飞出迅疾的一箭，正好落在对方先行者的脚边。

“来者何意！”他气沉丹田，威严地朝远方喝道。

部下们早已持戈挽弓，纷纷就位。

对方隐隐有细微的骚动，然后渐渐平息，这时有一个声音，从树丛掩映之间，扬声回答了一句什么。

是一个干净的年轻男声，大概是南疆当地某个民族的语言，孙哲平他们听不懂，更不好判断对方的来意。两边隔空对峙僵持了好一会，忽然，一支竹笛的乐音从对面悠悠传来。

声音似方才那个男声那般清澈，双方都停下了骚动，静静地聆听着悦耳的笛音。

孙哲平闭上眼睛，一边密切关注着对方的动向，一边仔细听着笛声，试图从中寻觅吹笛者的意图。

起初乐音平稳，是萧萧的林木和飒飒的风声，有什么正在林中酝酿潜伏。

你是谁？你究竟有何来意？

孙哲平循着乐声，在它描绘的景象中继续寻找。

忽然，笛声急转而上，嘹亮的旋律振翅欢腾，声声悦耳的吟啸，让天地都为之雀跃欢欣——

凤凰，是百鸟朝鸣的凤凰！

“将军！”副官于锋的急呼在耳边响起。

孙哲平蓦地睁开眼睛，目之所及范围内，一个当地的民族部落出现在不远方，其中一人正吹着竹笛，一边吹，一边一步一步地，缓缓向他们走来。

果然是一个俊秀的青年，身着彩绘了凤纹的明艳红衫，腰间和头上还别着漂亮的羽毛；可最夺目的还是他水光灵动的眼睛，好似蕴含了超越千百种语言的精华，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只一眼，便教孙哲平明白了来意。

说时迟那时快，于锋一支箭已经飞了出去，而孙哲平没来及制止。

于锋箭法了得，羽箭堪堪擦过来人的衣袖，深深没入他脚边的土地里。箭尾的羽毛犹自巍巍颤动，摆明了出箭人森冷的警告。

火红的衣袖被锋利的箭矢划破，一军优秀的将士皆是目如鹰隼，纷纷看清了那袖里竟藏了支寒光凛冽的箭弩！

于锋即刻再度拉满了弓弦，厉声斥道：“不许再靠前！”

部下们纷纷张弓引矛，来人却似置若罔闻，只冲孙哲平眨眨眼睛，便继续吹起笛音。

“慢着，把武器都放下。”孙哲平抬手示意，“让他过来。”

“将军！”于锋急切而不解。

“听我的。”孙哲平坚持，想了想便作解释，“他一个人敢远离同伴进来，若真来造次，我们这么多人，还奈何不了他么。”

于锋犹疑地估摸着两边的距离，半信半疑把弓箭放下，眼睛里依然警惕地盯着来人。

孙哲平低低地笑着，听笛声里凤凰高飞盘旋，正巡视着大地何枝可依。

他忽地从铠甲深处摸出一只陶埙，放松身心提了气息，将之放在嘴边吹响。

陶埙深沉悠远，绵延不绝，向笛音里的凤凰描绘广袤的中原大地千里河山，描摹一棵古老而又生机勃勃的梧桐，延展它的枝叶，迎接凤凰的栖息。

青年的眼睛蓦然更亮了，笛声低下来欢快地吹响几个颤音，像是扑腾着翅膀收敛羽翼落在枝头。他走来的脚步也稍稍加快起来。

部下们依然警惕地严阵以待，手里的武器随时准备亮出锋芒，以防不测；可青年似乎浑然未觉，和他的笛音一起，就这么走进孙哲平的包围圈。

陶埙的乐音逐渐轻柔，一片梧桐叶缓缓停在凤凰的身旁。

凤凰探出喙尖轻轻点了点，又好奇地抬起头来似在叶间翻找，仿佛在和大树讨问有没有梧桐果吃。

噗嗤。孙哲平一声轻笑打断了埙声，那个青年已经站在了他的跟前。

青年收好竹笛，探手便要从完好的另一边袖里掏出什么。

周围的部下们纷纷警觉，森森的兵刃霎时露出锋芒，孙哲平好不容易才将之压下。

青年小心翼翼捧出了一包东西，打开来，捣碎的药草芬芳扑鼻。

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又似乎想起自己和对方语言不通，急得不住地挠挠脑袋，好看的脸都憋出了飞红。

孙哲平笑，复又拿起他的陶埙，接着刚才的旋律吹了起来：

你到我这里，就为了讨梧桐果吃？

青年这才反应过来，马上再次拿出竹笛，迫不及待地吹响：

屁咧，我哪有那么馋。

凤凰一边吐槽，一边用翅膀温柔地拨开层层梧桐叶，露出枝干上被刻意藏起来的伤口——

我来给你疗伤。

来意明了，东西也摆在那了。虽然异族的药方成分不明，孙哲平倒爽快，听明白意思也不多言，直接剥开自己血污的铠甲，脱去染血的内衫，赤裸着上身将手臂和背后的伤口示予来人。

“将军，不可！”于锋觉得孙哲平简直疯了，“小心有诈！”

“所以我先替大家试试。”孙哲平竟大大咧咧背朝来人坐下，伤痕累累的后背一不小心还重新渗出了血——而这些，部下们此前居然丝毫未觉，他们满以为孙哲平受伤最轻，还为之庆幸；直到内衫剥下，许多人才知晓真相，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来吧。”孙哲平冲青年示意。

青年端正地跪坐在他身后，于周遭刀斧环伺之间，虔诚地向手里的草药祈祷两句听不懂的颂文，然后用一块干净的巾布，捻起药渣小心地抹上伤口。

“嘶——”饶是刚勇如孙哲平，也没料到这药草竟猛烈至此。他赶忙咬住下唇隐忍，抬手示意属下不要妄动。

青年看孙哲平额间已沁出细密的汗，知道他忍得辛苦，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得稳住双手加快了动作。

伤势最重的一处已经开始积脓，青年仔细端详一阵，犹疑半晌，咬咬牙忽然从裂开的袖间抽出那支弩箭！

“等等。”发话的却是于锋，他似乎看出了端倪。

泛着银光的箭尖嗖一下划开积脓，利落地割去腐肉，行事之快准狠，竟让大半的士兵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于锋心底暗暗吃惊，也感叹难怪这人有勇气只身进来。

脏污的脓水被挤干净，底下鲜红的筋肉在突突跳动。青年忍不住张口提醒了句什么，孙哲平还没反应过来，霎时一场远甚于往次的烧灼痛感从伤处猛烈袭来，逼得他神情扭曲，无声地痛呼着。

豆大的冷汗终于忍不住直直滴下，敲入泥土发出声响。青年虽不忍，手里依然捂紧了巾布，让药草的汁液更多地融进伤口。

孙哲平兀自与疗伤的疼痛做斗争，忽然，耳边传来轻轻的歌声。

歌声来自异族的青年，似乎是什么令人安心的曲子，听来好似微风拂面，让人全身心都不禁柔和下来。

歌声清淡，旋律悠然，好似从古老的时空漾起年轻的回响。细软的春风俯下身来亲吻疮痍的大地，汹涌的疼痛被渐渐抚平，新生的草木在一片温暖中，催发出第一轮柔嫩的花蕾。

青年一边哼着安神的歌，一边快速给孙哲平包扎好，最后用剩余的巾布，给他擦拭额上冰冷的汗。

巾布触感柔软，和他的歌声一般温柔。孙哲平终于展开紧皱的眉，回眸对上异族青年水灵灵的眼睛。他任由对方拭干自己满脸的汗，静静凝视良久，才真诚地对他说道：

“谢谢你。”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歪着头，疑惑地看向孙哲平。

孙哲平的部下都被接入这个部落里休养生息。部落地点隐蔽且宜居，长期生活在此的部民能给异乡的他们提供最好的照顾。在异族青年的照料下，孙哲平的伤好得很快，重伤的部下们也都在逐渐恢复。这位身着凤纹红衫的青年大概是部落的祭司，而南方保留着巫医不分的传统，神职人员同时也负责救死扶伤、医病消灾。

唉，语言不通真的是……孙哲平指指自己，向他示意：“我，孙哲平。”

“s、sun……？”青年试着模仿这个发音。

“对。”孙哲平就地蹲下，捡起树枝在一小块泥地上一笔笔划着，孙，哲，平。

“孙。”青年也蹲下来，指着第一个字对他说。

“嗯，没错。”孙哲平嘴角微微扬起。

青年回应他满目的明朗：“大孙。”

大孙是什么啊……孙哲平苦笑，默许了这个独特的称呼。

“那你呢。”孙哲平把树枝递给对方，示意对方也写下自己的名字。

“唔……”青年接过树枝，左瞧瞧右看看，不知所措地又看回孙哲平。

孙哲平想想便明了，这个部落的标示似乎都用的图画和符号，想来他们并没有产生文字。的确，很多民族的语言，都是只有发音、没有文字的。

孙哲平拿回树枝，指指自己再次示意：“我，孙哲平。”又指指对方：“你？”

青年这下明白了，欢快地吐出三个明媚的音节。

“zhang、jia、le……”孙哲平根据异族的发音，试图从汉字里找出对应，“zhang好说，弓长张，衬你；jia和le啊……”

他在常用的汉语字库中一一翻检，又看看青年满是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睛，仔细斟酌一番，便提起树枝写下：

佳，乐。

美好曰佳，愿君长乐。

青年好奇地瞧着地上两个姓名六个汉字，指指先前写的那行试探着说：“大孙。”得到孙哲平回应后，他又快乐地指指后写的那行，抬眸询问：我？

“嗯，张佳乐。”孙哲平用这个新起的汉族名字来唤他。

“大孙。”张佳乐欢欣地报以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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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行】在lof发的第100篇文字，给2020年的乐乐生日

（我不会告诉你们，为了刚好100，这几天我每更新一次就删一次主页里可有可无的文字）

有后续，专门搞了合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心情写

需要反馈来回血